这是乡镇的一条老街。石板铺就的街道,坑凹不平。下过雨,散布着泥泞水洼。偶尔需踮起脚尖,跳跃而过。
一行人,从30后到80后,跨度各年代,因缘际会,漫步在这条老街。时光穿越,怀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萍姐姐的家乡,走进一眼望不到头的偌大旧厂房,她如数家珍介绍当年这个国营纺织厂的盛况。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浪潮,卷活商品市场的一池春水,带来生产加工业的繁盛。机器轰鸣,昼夜不停,三班倒的轮休作息,更是激发青年职工对业余生活的热望。大食堂因陋就简举办的舞会,放映的电影,总是热闹非凡,摩肩接踵。蛰伏已久的生命力,就像汹涌的暗流,开闸奔涌,一路点燃岁月的激情。带来小镇前所未来的繁荣鼎盛。
如今,厂房四壁布满青苔,早已改为家具厂,地上堆满半成品的木板,不见人影。这或许便是当前乡镇的缩影,主要剩下了老人,留守儿童都越来越少,基本随父母去了城市,打工,上学,渐渐适应了钢筋混凝土的味道,扎根,迁徙。
出厂几米远,便看到配套的宿舍楼,有着方格子阳台的楼房,一眼望过去,占了整整一条街。灰白色的基调,配上红色或者黄色的门窗木框,虽已染上岁月斑驳的风霜,却掩不住当年的壮观时尚。据说,这楼房,只有管理干部才有资格享受,住进楼房的人,那是一种资历身份的象征与标识。
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无论过去多少年,却总会在石板缝的小草里,在砖瓦墙的青苔中,在洋房楼的门窗上,留下或艳丽或依稀的痕迹。风霜蚀不去,雨水冲不掉,静静伫立在岁月的长河中,看星辰闪耀,天地玄黄。
有历史的地方总是散发独有的厚重感,一行人在楼房前三三两两交流,说起些陈年旧事,话头就变得格外悠长。热热闹闹中,各种拍照,大合照,单人像,小合影,摄影师的镜头闪个不停。30后的九旬邓老,被大家当个宝,拉着各种合影。邓老总是笑眯眯地配合,拍到兴起处,邓老顽皮地摆上了“耶”的姿势,爽朗的笑语,惊起小镇尘封已久的寂静,一只蝴蝶飞来凑热闹,被大家追风招蝶,模糊了时空界限。
沿着老街往前,远远看见斜坡下一颗古榕,苍劲古拙,虬龙枝干刻下岁月一道一道的年轮,繁茂枝叶新生绿意倾覆整个的街面。时光不语,挥洒生命的诗篇,岁月不居,见证老街的沧海桑田。地面与台阶布满青苔与腐叶,交织成山山而川、生生不息的光阴协奏曲。
大家欢呼雀跃奔向这棵刻满时光秘密的老树,合影,抓拍,仰望,俯首,各种姿势被定格,惊起树上栖息的小鸟,然后一散而空。
就在这棵古树下,有幸见识到萍姐姐的摄影技术。以前偶尔留意她的朋友圈,只看见她的照片都很有美感,去的地方也很有别致,小众而小资,满满吸引力。
或许是老街触发了青春记忆的帆激活无尽的灵感,或许是不喜欢走马观花的轻慢引出潜在的豪迈,当热闹很快散去,萍姐姐飒爽展露摄影大师的风采。指挥留恋于古树之下舍不得离开的师娘和我站位,并自编自导设计情节,然后从不同角度瞬间抓拍。一切行动听指挥,乖乖听话照做,便成片了一帧帧很有故事感的惊艳画面。
一边拍,一边欣赏,不满意就删掉重来。你方拍完我登台,轮流上场,三个至死都要出美片的女人,就地取材,唱了一出联手搭台、相互取悦的摄影大戏。
和大树亲密接触津津乐道满载大片,耗费的时间以小时为计之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美好体验的感觉一旦被打开,心流澎湃,沿途全是风景。没走几步远,便看见了八十年代的街景,一家小铺面。斑驳的墙面挂着不同年代的伟人画报,画报的材质看起来很久远,不知是售卖还是装饰。货物柜积满了灰,挂面,香烟,竹筷,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似乎也是穿越漫长的时空隧道而来。一架生锈的缝纫机,以斑斑掉漆的赭红赫然吸引眼球。萍姐姐独具慧眼,凭借“浪奔浪流”的气势,再现了八十年代如上海滩般的画报风,以小摊为背景留下最具怀旧气息的摄影照片。要不是摊主坐在店铺前,还以为这是电影道具布景。
一路走走停停,一处斑驳陆离的台阶,一面杂乱涂鸦的砖墙,一株蜿蜒匍匐的爬藤,在镜头下都是取不够的景,拍不完的老街旧事。接到前方大部队如火如荼的多番电话轮流催促,掉队的三人只好带着相册永远都缺一张美照的遗憾,匆匆归队。
回程的车上,大家热火朝天谈起老街那个年代的时尚,喇叭裤,波浪卷,的确良,金手表,交谊舞,OK厅,在当时全都是时代的浪潮,装满一代人的青春记忆,犹如今天的人工智能,载人飞船,量子纠缠,无人驾驶,人造太阳等等,也必将成为后人的流年追忆一般。
一条老街有它的历史过往,一个人也是。一段旅程,留下的是一组影像照片。而一个人,能留下的,是一段心路历程,独属于自己的英雄之旅,幽微而神奇。就像萍姐姐回忆青春时,我看见她满面散发的光彩一样。
(作者简介:杨华,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直作协校园文学专委会副主任。四川省心理学会会员,四川省教育厅学生心理健康工作专家库成员,心理咨询师。在国家核心期刊、各类报刊杂志发表作品数百万字。《你的九岁,我的九岁》(第一作者,与儿子合著)《我的蓉漂:不似天涯,是吾乡》等两部个人文集由国家一级出版社公开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