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嘉陵江的水,流着血与火的故事;苍溪的山,刻着铁与骨的传奇。八十九年前,三万红军在此渡江,八十九年后,我们踏着他们的足迹,在历史的褶皱里寻找永不褪色的信仰。  

  

          一、渡口:江水记得那一夜

         2025年10月22日,深秋的嘉陵江泛着冷冽的波光。我站在红军渡的铁索桥上,脚下的木板随着江风微微震颤,仿佛还能听见1935年3月28日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三百条木船在黑暗中集结,桐油灯的光亮被山影吞没,突击队的战士咬紧牙关,等待冲锋的号角。  

         “强渡嘉陵江战役,是红四方面军长征的起点,也是一次规模浩大、在红军史上写下壮丽篇章的渡江作战。”讲解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望向江心,恍惚间,似乎看见子弹划破夜幕,听见浪涛裹挟着呐喊。那晚的江水,被鲜血染红;那夜的星光,被战火遮蔽。而今,渡口矗立的雕像群——指挥员高举的手臂、女战士紧握的钢枪、负伤战士不屈的脊梁——仍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夜的壮烈。  

         一位当地老人告诉我,他的祖父曾是船工,当年载着红军渡江。“船划到江心,子弹嗖嗖地飞,可没人后退。”老人指着江岸的弹痕,“那些战士,有的还没我孙子大……”他的眼眶湿润,而我的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冰凉的铁索,更是一段滚烫的历史。  

  

         二、黄猫垭:山岗上的血色记忆

           离开旺苍,车队蜿蜒驶向黄猫垭。这里是红四方面军“黄猫垭歼灭战”的遗址,1934年9月,红军在此歼敌军一万余人,创下川陕苏区最辉煌的战绩之一。  

         深秋的山峦层林尽染,猕猴桃藤蔓攀附在战壕遗址上,野菊花星星点点地开在当年掩体的缝隙间。站在制高点俯瞰,山谷静默如谜,唯有风声掠过耳畔,像是当年冲锋的余音。纪念馆里,一把锈迹斑斑的军号、一封未寄出的家书、一件打满补丁的军装……这些静物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王芝龙、王芝凤兄弟同日牺牲,一个19岁,一个21岁。”讲解员指着名册上的两个名字。玻璃柜里,兄弟俩的合影已经泛黄,笑容却依然清晰。我突然想起渡口那位老人的话:“他们用命换来的太平,我们得替他们好好活。”  

         在剪纸艺术馆,非遗传承人赵大爷正教孩子们剪“红军渡江”的图案。红纸翻飞间,小舟、枪杆、红旗渐次成形。“这叫‘唤马剪纸’,咱们苍溪人用这手艺,把红军的故事一代代传下去。”赵大爷的手粗糙却灵巧,剪刀下的历史,比教科书更鲜活。  

 

         三、传承:永不熄灭的星火

          傍晚,苍溪县委党校的礼堂灯火通明。“弘扬长征精神”文艺联欢正在上演:川剧演员抖开红披风,瞬间化作冲锋的战士;情景剧《强渡嘉陵江》里,少年们用稚嫩的嗓音喊出“为了新中国!”;舞蹈《雪梨花开》以苍溪特产为喻,展现军民鱼水情深。台下,一位白发老奶奶攥着纸巾,泪光闪烁:“我父亲是抬担架的民兵,他说,那些红军娃娃,好多连顿饱饭都没吃过……”  

         这份记忆,不仅属于舞台。在苍溪中学的思政课上,学生们用剪纸还原战斗场景,用VR技术“重走”长征路;职业高中的电商直播间里,红心猕猴桃的包装印着红军渡的图案。“卖果子,也要讲好果子里藏的故事。”学生主播小刘笑着说。  

         夜深了,我独自走在陵江镇的街头。霓虹灯下的苍溪,早已不是战火中的模样,但每一盏灯火,似乎都映着历史的倒影——嘉陵江的水,流走了硝烟,却流不走血与火淬炼的信仰;苍溪的山,埋没了枪声,却埋不没那些年轻生命的回响。  

 

         四、归程:江河作证,精神长存

          离开苍溪前,我再次凝望红军渡。晨雾中的嘉陵江静谧如画,对岸的雪梨园已挂满果实。一群小学生正在江畔写生,画纸上是铁索桥、是冲锋的战士、是今天的蓝天。  

        “老师说要记住,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现在。”一个戴红领巾的女孩指着雕像说。她的画里,朝阳正从江面升起,将整个渡口染成金色。  

        是啊,长征从未结束。它在苍溪的剪纸里、在课堂的朗读声中、在每一颗红心猕猴桃的甜蜜里。八十九年过去了,三万将士用生命点亮的火把,依然照耀着这片土地,也照耀着我们——这些走在新时代长征路上的后来者。  

         离去的清晨,江雾又起。回望苍溪,忽然懂得它为何能孕育出最甜的果实与最硬的脊梁——那苍翠成溪的不仅是草木,更是流淌千年的文脉与热血;那夹岸而立的不止青山,更有一代代人用信仰筑起的丰碑。长征精神在此生根,已长成接天梨树,年年花开如雪,岁岁果结初心。

 

          作者:李永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