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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忘记(一)


是谁让家园沉入火海?

是谁将胸腔的烈火点燃?

你说别提那道伤疤

太痛,太暗

是啊,这土地吞咽的苦难

连风都锈着铁腥

 

昨夜,他们穿林而来

草鞋踏碎霜,竹背篓压弯月光

我随川军攀夔门栈道

枪管缠紧母亲的叮咛:

“这仗打完就回来,灶上腊肉给你留到起!”

 

刺刀挑破薄雾时忽然懂得

活着的意义是让豺狼记住

这片土地每一寸都长着骨头

我恨不能化作峨眉雷

劈碎那膏药旗的癫狂

 

硝烟散作带露的晨雾

地底传来集结号悠长

漫山遍野的花忽然转向东方

每片花瓣举起带血的番号

王建堂、许国璋、赵一曼……

风吹过八十年

山河仍在点名

整座大巴山脉都在答“到!”

那声“到”字

震落夔门千仞崖上

八十载未干的露

 

我们没有忘记(二)

 

千万个壮丁,被麻绳拽出柴门

千万双草鞋,曾陷进渠江岸的泥泞

当簿册浸透三更犬吠

娘把黍米塞进鞋底

那是娘剜心的祈愿

儿啊,出去莫忘

手脚齐全回来见娘

石阶上磨烂的脚踝渗出血

染红签筒里抽中的死签

戳破所有失声的黑夜

 

三百里山路,锁链噬进脚踝

有人倒下,变成路碑上腥咸的血字

有人把遗言錾进锁骨

“若死,头朝北!”

夔门的风绞碎哭喊

肉身堵住长江的裂罅

任浪头剜过伤口

血在鄂西结晶成结冰的盐粒

 

两万二千个灶膛把麦穗熬成硝烟

娘抚着那斗优待谷

谷壳里空姓氏正发芽

那些未及抽穗的姓名

在粮袋深处硌穿碾盘

织机啮咬长夜

苎麻拧出被贱卖的岁月

勒进掌心的血印终将绷成复仇的弓弦

 

战壕的枪管还烙着春寒

他们把遗嘱种进冻土

“埋我处,立块朝北的碑!”

战壕里《大地回春》的歌声

用壁报当刀,漫画作箭

撕开硝烟织成的罗网

那些被抹去的姓名

在弹雨中站成巴山的脉

 

八十年了,稻穗垂首的弧度

仍是母亲望断门槛的弧线

陵园石碑蚀刻年轮

草鞋沉入厚土

却长成托起青铜天穹的脊

当夔门的雾漫过江峡

请用赤脚丈量大地

每道门槛都传来铮铮回响

这山河熔铸的门槛

以骨为梁,以血为焊

赤脚踏过时,青铜脊顶破长天

迸出万钧惊雷

而那望穿的门槛上

一炷未熄的香

正与青铜脊升腾的青烟相认……


(作者简介:李在兵,达州市作协会员,大竹作协会员,作品曾在《星星诗刊》《大巴山诗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