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全:南充历史悠久,古老的充国久负盛名;同时南充位于嘉陵江中游,土地肥沃,风光秀美。在这块地域上生长起来的南充文学,是文学川军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作为该地作协主席,请介绍一下南充当下的文学现状。

瘦西鸿:南充地处嘉陵江中游,一千里嘉陵江画意诗情,两千年南充城山灵水秀。新时期的南充文学,无疑是文学川军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南充市现有中国作协会员21位,四川省作协会员156位,市级作协会员258位。老一辈有获全国第二届优秀中篇小说奖的作家魏继新、获第三届四川文学奖的作家李一清、获冰心儿童文学奖的作家曹雷。还有散文作家何永康、萧红涛等;中生代有获第四届四川文学奖的瘦西鸿、著名诗人邓太忠等;新生代有获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奖的作家杨胜应、获首届“嘉陵江文学奖”的作家邹安音、儿童文学作家蒲灵娟等。此外,南充还有一批文学新人及数量可观的网络作家,以及在外地很有影响力的南充籍作家郑小琼、杜阳林、彭家河、陈新等,他们共同构成了南充文学生生不息的蓬勃力量。

张生全:南充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上出现过司马相如、陈寿、落下闳等文学、史学及科学大家,请问这些历史文化名人给南充作家带来怎样的影响?南充作家创作的主要着力点和创作方向是什么,尤其是最近几年?

瘦西鸿:南充丰厚的文化底蕴、悠久的文脉传承,一直滋养着南充本土作家。纵观南充作家近年的作品,他们创作的主要着力点和创作方向,始终是关注社会变迁、关怀人类命运、关切时代精神。紧紧围绕作家所处时代的发展变化,深深挖掘人与时代的多重关系,从历史的、文化的、生命的角度,描摹刻画出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场景、不同生活群体所共同期待、创造、奋斗的时代史诗和精神画卷。尤其特别关注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弘扬、关注底层人们的生活与命运、关注文本意识的自觉和自立,这些都突显了南充作家的自我追求和现实担当。

张生全:“嘉陵江文学奖”是四川重要的文学奖项,这个奖的设立,也是对嘉陵江流域文学创作的一种肯定。能谈谈嘉陵江流域有怎样的文学现象吗?这个奖对南充作家又有着怎样的鼓励和促进?

瘦西鸿:嘉陵江绵延陕西、甘肃、四川、重庆四省市,是中国为数不多的产生优秀作家和优秀文学作品影响力最大的以江河为代表的地域。既有优秀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传统,又有千差万别的创作个性。“嘉陵江文学奖”对促进嘉陵江作家群广大作家的大交流、大融合,推动嘉陵江流域文学事业的大发展、大繁荣,激发广大作家的凝聚力、创造力起到了积极作用。首届“嘉陵江文学奖”12位获奖作家的获奖作品,是对2021年至2022年期间川渝两地嘉陵江作家群文学成果的一次集中检阅,是优秀作家们向人民交上的一份新时代文学答卷。

当然了,首届“嘉陵江文学奖”南充虽然有4位作家获奖,但与其它地区、其他作家相比,我们也看到了差距。我相信这个差距会让我们南充作家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找到努力的方向,从而奋发有为,持续用力,写出不负时代、不负人民、不负自我的精品力作。

张生全:南充作协的文学活动丰富而有成效,这些年来,你们在出作品、出人才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瘦西鸿:作协工作的首要任务和最终目的,就是“两推”,推优秀人才,推优秀作品。南充作协自2022年以来,主要努力方向就是一个中心、两个抓手、三个推进、四个保障的“一二三四”工作思路。“一个中心”就是以突出政治引领、服务经济社会发展为中心;“两个抓手”就是抓好经费保障、抓好阵地建设;“三个推进”就是推进活动开展、推进作品发表、推进个人提升;“四个保障”就是保障机制制度完善、保障作家个人安全、保障作家合法权益、保障会员正当利益。

通过近两年扎实有效的工作,南充作协呈现出工作风清气正、作家创作风起云涌的良好态势。市作协连续被省作协、市文联表彰为“先进集体”,全市相继有124位作家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及党报文学副刊发表作品587件次,26人次出版个人文学作品集33余部,获得市级以上相关表彰、奖励、扶持42人次,13人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3人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张生全:您从事诗歌创作长达30多年,您认为,什么样的诗是好诗?您对当前诗歌现状是怎么看的?如何才能写出真正的好诗?

瘦西鸿:我自1981年发表诗歌处女作,其实已有40多年。关于诗歌创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创作观念和写作经验,关于什么样的诗是好诗,不同的诗人和不同的读者也有不同的标准。但我认为,真正好的诗歌,要完全满足三种走向:一是走到心里去,我手写我心,要写时代和人类共同的良心,写万事万物共同的真理,写出事物的真相和秘密;二是走到纸上来,要善于用文字的真实性,擦净一切涂抹在文字上的灰尘,写出文字原本的心性和脉动。要写出纸的干净的透明、柔韧的承担;三是走到人群中,要有对人类共同命运的关注和把握,对人类精神良知的指引和唤醒。要通过文字,让读者高度自觉和惊醒,从而到达人文一体、人文共生的境界。

当下诗歌之病,亦是文学的通病,最终是人的问题。当下人有三病:眼病,眼高手低,眼花缭乱。片面追求感官效应,简单描摹山水田园、风花雪月,景致、意象与词语的恣肆堆积,看似满眼华丽,实则空无一物。心病,私心杂念,心急火燎。片面强调个我感觉,潜心粉饰自我的日常、情感和意志,主观臆断,自我主义,看似愤世嫉俗,实则装腔作势。神病,貌合神离,心荡神迷。片面夸大文本功能,片面夸耀个人名声,从概念之争论,到群体之聚合,非要把诗歌拉上山头,非要让诗歌与现实疏离隔膜。反映在文学上,最终就成了:挤眉弄眼,丢人现眼;心浮气躁,心猿意马;神不守舍,神短气浮。

我对真正好诗的期待,就是入眼,入心,入神。这对自己的写作无疑是最高期待和最大挑战。一首好诗,首先要入眼。直面现实、直抵人心、直击灵魂,让人一眼认定,过目不忘。然后入心。无论格调、气势、境界,还是旨意、题材、风格,还是情感、表现、气息,都应该写到读者心坎上。最后入神。要有文体的自信,具备独担此任、舍我其谁的境界;要有文本的自觉,具备勇于挑战传统与自我的决心,别出心裁、独树一帜;要有文风的自律,摈弃假大空、说教、自言自语、为赋新诗强说愁等不良风气,担当起洞悉时代和唤醒人心之重任。

张生全:您的笔名总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我曾看过一个资料,您说因为知道有个“瘦西湖”,因此结合你的名字,取笔名“瘦西鸿”。看来,您似乎对“瘦”这个字情有独钟,您的其中两本诗集的名字也叫《瘦行书》《痩诗100》。您能从诗人的角度,谈谈您对自己的诗歌写作和作品的看法吗?

瘦西鸿:多年来,大家对于我的笔名都十分好奇,我也很少讲过。我本名叫郑虹,比较女性化,开始几年发表作品,很多报刊把我归入“女诗人”,搞得我很尴尬。1988年夏天,我有幸参加了《星星》诗刊在大邑县举办的“原始林诗会”,当时我正在研究李叔同,他有个笔名叫“瘦桐”。在静惠山公园那个把酒聊天的夜晚,当听到一位编辑讲到“瘦西湖”时,我灵机一动,便给自己起了这个笔名。以“瘦西鸿”为笔名发表的第一组诗歌,便是当年10月的《星星》诗刊,从这个角度讲,瘦西鸿是真正的“80后”诗人(笑)。

其实“瘦”这个字,本身很有禅意,也诗意十足。古诗中“人比黄花瘦”“古道西风瘦马”“应是绿肥红瘦”“竹影和诗瘦”“瘦马嘶残月”比比皆是,不一而足。“瘦”的本义有纤细、瘦小、突兀、瘠薄之意,与“肥、胖、壮”都是反义词,其实也印证了我自己看似狂放不羁却常常暗自胆怯、自卑、隐忍的个性。当然,与现实生活中我体重的“胖”,无疑也是极大的反讽,与现在所有女性都想“瘦”,又有一份暗自的自得(又笑)。

反映在我个人的诗歌写作上,“瘦”其实正是我一以贯之的追求。极力规避假、大、空、虚,从时空的细处、低处、实在处、隐蔽处着笔,去打量万事万物的肌理与秘密;从文字的象形、会意、歧义、遮蔽处着笔,去打开汉字无限种组合和延展的可能,从而表达个我的心境与感悟,获得独特的诗意与自足。所以我还有几本诗文集叫《只手之音》《如此干净的身体》《灵魂密码》,从肢体写到身体再写到灵魂,也是身体逐渐打开、精神逐渐探微的过程。

张生全:请谈谈你自己的写作和今后的打算。

瘦西鸿:写诗这么多年,总觉得是在用白纸的白,擦着蒙在文字表面的尘垢,擦着自己卑微的内心。但很多时候,面对一张白纸,我真的无从下笔。我怕一些毫无意义的书写,浪费了白纸的白,更怕别有用心的书写,玷污了白纸的白。写作者总是孤独的,和埋在时间深处的文字一样。我渴望被唤醒,正如一个文字渴望被发现,那样我们生命的含义和意义才不会被埋没。或许正是这样的动机,维系着我这么多年孤独的写作。但我是知足的,通过写作,我更多地研究和发现了文字的奥义,也更多地通晓了生命与其所寄居的时空之间的秘密,从而更准确地掌握着自己物质生活的厚度和精神生活的高度。

诗是人生的一场梦境,诗歌写作其实就是守白。诗人通过一首诗,完成对外部世界的介入和对内心世界的挖掘。这种介入与挖掘,都需要留白,否则就流于满与空,就会使诗与人失去独立和完美。写诗这么多年,虽然有一些满意的诗,但我从未满足。我将一如既往、一往无前,沿着自己的内心,继续在时空中探索生命的秘密,找到那些潜藏在灵魂中的白。正如此刻,落在这张白纸上的文字,表面很黑,但我却从这些黑,更醒目地看见了白。我希望永远守住这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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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西鸿,本名郑虹,客家人,1965年2月生,中国作协会员、南充市作协主席。1981年以来,在全国300余家文学刊物发表诗歌作品3000余首,有500余首诗歌入选各种选刊选本。获第四届“四川文学奖”、首届“川观文学奖”等。出版《只手之音》《方块字》《瘦行书》《客骚》《灵魂密码》《瘦诗100》《一时一空》《如此干净的身体》《被词语照亮的人》等诗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