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发生总是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它或者来自于突然之间的灵光乍现,或者来自于对某一事物的冥思苦想,或者来自于情感的日积月累且在偶然之间被碰触、被点亮。这也构成诗人和他周围的事物的复杂关系,即使貌似其更加关心远方的风景,但他总也是不能渐离脚下最现实的土地,其写作则是由此触发进而对内心的一次次深长的打望。李资富是一个有着浓厚原乡情结的诗人,我说的是精神的原乡。以绵阳城区为中心,沿着绵阳市辖版图边界划圆所界定的这片境域,既是他和他的祖先主要的生存之地,也是他和他的祖先主要的精神涵养之所。对这块土地他是熟悉的,热爱的,也是百感交集的。在这样的境况下所进行的诗歌创作,恰恰考验着诗人内心的感受力、思辨力和诗人驾驭题材的功力,也预示着所创作诗歌内涵的丰富性。我以为他写作《诗路绵州》,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次巨大的挑战。
我曾在主编的2013年《文学年鉴》的序言中有过这样的表述:“绵阳是一块历史的厚土,也是现实的热土,边堆山的遗址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数千年后仍然在说唱俑的精彩塑形中活灵活现,现代科技的曙光又光芒万丈地照耀着人们远行的道路。绵阳的作家、艺术家们正是从这块土地上站立起来,把他们所发现和预知的‘不可抹杀的故事’,通过文字,绘画、音乐、摄影、舞蹈、戏剧、雕塑等艺术形式真诚地展现给今天和以后的人们,让文学、艺术与我们在时间与空间的‘此在’相逢相遇相厮守,共同祈祷和祝愿美好的明天如期而至。”李资富的《诗路绵州》既是诗人带着诗歌的翅膀在绵阳天空的一次神游,也是诗歌和绵阳自然、山水、历史、人文的一次握手和重逢,因为它通过诗歌的形象构筑、语言搭建、时空融通、情感抒发,向我们展示了一幅穿越版的绵阳诗意图。
《诗路绵州》共分18小辑,每辑10首,内容涉及绵阳的山水、人文、地名、古镇、古道、古桥、名人、名士、名花、异草,甚至珍稀、味道、民间技艺,其内容的丰富性,足以让人眼花缭乱,多不胜收。一个诗人之所以关注其生存环境中的山脉河流、名人隐士、人文风景,绝不是对自我生存状态的一种自恋,很大程度上,这些自然的物象往往在其自身的呈现中表征着人的性格,而人文风情的积沉又影响着人的精神气质的养成,这当中当然也包括着诗人自己。诗人把眼光聚焦于其上,一是诗人在自我完成的过程中得益于这些东西的雕刻和浸润,二是把在和自身的相加之后所焕发出来的新的光彩作一次回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历史、文化积淀的形式。在李资富的这18组诗歌中,无不透出这样的痕迹和故意。在他的第一辑《高山仰止》的10首“山”系列的诗歌中,《七曲山》《富乐山》《雪宝顶》《窦圌山》等,已不仅是在抒发思古之情,而是在从历史的、哲学的、文化的意义上探询山、与山有关的历史、与山有关的文化关系,诗人正是带着现实的问题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寻求答案。虽然最终也不一定会寻找出让所有人满意的答案,但却触发了读者与诗人站在这样的“山”下一起共同的思考。“唯有洞经的琴瑟/浅呼时光里的野草闲花/轻唤浪迹天涯的潼江水,偶尔化雪,飞天”(《七曲山》);“三国的兵马,走进戏台,岩画/挪出的地儿,修亭,建阁,立轩/种梅花,海棠,桂花,菊”(《富乐山》)。河流是一个民族的隐喻。涪江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也十分喜欢李资富在《江河奔流》中的一些篇章。火溪河是涪江的上游,它从雪宝顶出发,一路直面崇山,挑战峻岭,飞流直下,浪拍云天。“也吆五喝六,打口哨,尖叫/喊出江湖快意,情仇。”这是火溪河的性格,也是人的性格。《针灸始祖涪翁》应该是他《名士贤隐》10首中比较有意思的一首,“针法了得,却不仗剑江湖/坚守故土,甘做郎中,或许还赤脚/更不留姓氏,让后汉书郭玉传/直隶绵州志隐逸,记了笔糊涂账”这些诗句,你如果没有足够的经历,你是不会知道其中的妙处的。可以这样说,作为诗人的李资富,对于自然、历史和外部世界的诗意感受能力是很强的,因此他对事物的解构和建构能力也是极强的,他的诗歌也就能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新鲜感、陌生感,这正是诗歌在诗歌创作中要努力去达成的。刘勰在《文心雕龙 神思》中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情满于海”,作为绵阳人,读着李资富的这些诗歌,很容易就会有一种登山观海一样的被带入感,因为他所抒写的对象我们都太熟悉了,因为他给我们的感受太新异了,因为诗人的启发和提示,一不小心就会滑进或者堕入诗人设置的诗意的陷阱而不想自拔。在这部诗集中这样的好诗俯拾皆是,细细品来,有如对酒当月。在酒桌子上最怕一个人喋喋不休,随手拈几首与大家分享,最多算圆桌上的插话或者提头,下来的事就只好是由大家接着讲了。
还要说的是,李资富是一个勤奋的诗人。近年来,从《虚掩之门》到《更远处》,再到面前的《诗路绵州》,呈现在读着面前的已是第三本诗集,就其写作量来说,在诗歌圈可能并不是很大,但是,如果把每一本书都比喻成一个脚印,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是一个比一个踏实,一个比一个深切,这是一个把一切献给诗歌的人本来应该有的姿态,而他就具备这种姿态,我们也高兴看到他的这种姿态。我不是诗歌评论家,和理论更是沾不上边,加之评点诗歌本就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如果做一些诗歌文本细读,还能胡诌几句,一经面对这样一部大部头的诗集,要说出点神韵性灵、义理辞章,就有点狗咬乌龟了。好在李资富的诗歌就在这里,而读者都是明白人,又怎容得我在这里言不及义地浪费时间呢。最大的寄望是对于资富,下一本诗集,有眉目了吗?
(作者系绵阳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市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