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一样!
虽然被传说濡染了很久,形成了概念,思维也成了定势,但真置身于这深闺之中,还是被其别具一格秀美的气质及凹凸有致的身姿所震撼。
这当然不是形容美女的,但它却如美女一般打动我。
它是金口河。
金口河不是河,而是一片桃源。
其实这个名字我很早就听说了,甚至还淡淡地伴随过我的青葱少年。因为曾经有至亲在这方僻远而深奥的崇山峻岭中的某片土地上短暂地工作过、奉献过。
菁菁实望,青春茞蕙。
或许,他们爱情的萌芽也始于此。
似曾有耳闻,但今双亲不在,已难求证了。
谁听说过故事发生地那家国营企业的欣欣向荣?当我打听他们曾经单位的名字时,车上的当地人也摇起了头,茫然不知所问。
弹指芳华如电,无情的岁月已经风化了轮廓分明的记忆,以及饱蘸感情寻觅父母激情燃烧的青春,想象之中火热的故事,留给我的只有更迭的小草的葳蕤,还有细雨纷纷的清明。
花蕊葳蕤,幽雅玲珑,一切,竟然像一个传说。
但,这确实存在过。
我的缘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我生于川东北的南充,但身体里有一半血脉与乐山有关,因而这方土地的名字,在我的耳朵里进进出出过多少回,理所当然。
印象中,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或者说是我并不熟悉的地域。
金口河是啥?是一条河的名字?
金口河既非金口,又非河。
不过,金口河有金山,也有河。金山是大瓦山,河是大渡河。
知道金口河这个地名很久,知道大渡河的名字更久。但是知道大瓦山的名字却并不长。
那是两年前,友人给我讲,他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名叫《大瓦山》。
“大瓦山是啥?”
“大瓦山是乐山市金口河区一座山的名字,我的这部长篇小说也借用了这个山名。”
朋友向我简述了《大瓦山》的主要内容。尚未听完,我便觉得这是一部不错的小说,无论题材,还是人物设计,以及叙述方式。
“会写小说的人很多,但是并非每个会写小说的人所写的小说都有显著的特点,换人名,换环境,依然成立,这样的小说其实是失败的。但是你这部《大瓦山》不同,自身特点太明显了。好的作家就是要写人所未写。”我预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小说能让他荣耀。
他当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我的感慨是发自肺腑的。
当然,我感慨的还不仅仅是他写了一部十分有特色的长篇小说,还感慨他怎么就遇到了大瓦山这样一个独特的文学背景呢?
我自信之前读过不少书,也尤其喜欢地理,收集了不少与地理有关的图书,甚至打上不同年代印记的地图也是我收集的最爱,怎么就没听说过大瓦山呢?
友人的收获,竟然让大瓦山吊足了我的胃口。
查了一下资料,才知大瓦山位于大渡河金口大峡谷北岸,海拔3236米。山顶高出东面的顺水河谷1860米,高出南面的大渡河水面2646米,其相对高度仅次于世界第一高大桌状山——南美圭亚拉高原 2743 米高的罗奈马山。
大瓦山名气大着呢,甚至西方世界都知道它。
一百多年前,一个又一个老外远涉重洋来到大瓦山,震撼于这里世外桃源般的美丽。
不,在老外的眼中,它不仅仅是桃源,还是诺亚方舟。
1878年6月5日,穿过一路争奇斗艳的杜鹃花,美国自然科学家贝波尔登上大瓦山,在山顶俯瞰峡谷之时,便感慨万端,并在他当天的日记里,用文字描述了那一刻自己的感受:“在语言上无以形容,因为任何描述都没有真实存在那样美丽。”
接着,英国植物科学家、探险家欧内斯特·亨利·威尔逊(EmestHenry Wilson)受英国园艺公司和美国阿诺德树木园派遣,远涉重洋,在1899年至1911年间,先后4次到中国西部采集植物标本和种子,与大瓦山也有着割舍不断的渊源。
这也是一个6月,1903年,威尔逊循着贝波尔的足迹,从成都出发,沿南方丝绸之路而行,经乐山、峨眉山,再依茶马古道上行,来到金口河,经过4天的艰难跋涉登上了大瓦山,除了感受大瓦山的绮丽雄秀之外,他还重点考察了大瓦山的动植物。
继而,他在自己所著的《一个植物学家在华西》一书里,写下了他眼中的大瓦山:“……像一只巨大的诺亚方舟,船舷高耸在云海之中……”
尽管这样,威尔逊还是说他无法找到更加美丽的词汇来描绘大瓦山的美丽,因而还沿引了贝波尔形容大瓦山的话:“世间最具魔力的天然公园”。
此后,大瓦山在西方国家名气更大。许多探险家、动植物学家和传教士慕名而来,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对门藤盖瓦,映竹水穿沙。”……
瓦,上承天宇,下接尘寰,是人间烟火和天伦之乐的保护伞,也是晨昏夜昼寄情厮守的吉祥物。
一片瓦的哲学,被高举于海拔3000多米之上,铺陈于云雾缭绕之中,紫气浮光,虹霓氤氲。
那么,威尔逊眼中这一片“大瓦”是怎样的?他这样心醉神迷地进行了描述:“一丛丛高大的杜鹃灌木装饰着这里,残余的冷杉及其幼树散布在周围……间或有空地,上面生长着秋牡丹和樱草……在山顶,还有小溪蜿蜒而行。”
“大瓦山像一叶孤舟游弋在茫茫云海之上,耸立于圣洁的雪原之巅,远处群山环绕……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所以我认为这就是天堂。”
这是长篇小说《大瓦山》开头的一句话,也是该小说主人翁艾祖国的笔记内容。这句话魅惑地写出了大瓦山孤绝的形貌,以及激荡灵魂的魅力。
深闺是桃源秘境。深闺也是神秘的向往。
藏在深闺,自然另有风景,也遮掩着多少秘密。
美,当然是可能的秘密;丑,也有可能是谜底。
是美,还是丑,揭开来,就会一目了然。
沿着蜿蜒的山路进得山来,近处春和景明,蓝天如洗,白云如絮,湖水澄碧如玉……一望无垠的是美不胜收。
远处呢?
我当然渴望见识一下大瓦山的风貌丽颜,但那天其实天公不作美,我渴望面谒的大瓦山一直躲在天边的云里,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云纱,持久不散,姿容不现。
我听当地宣传部门的人解释说,他们曾花5个小时登上去过,在阳光明媚的一个五月天。
虽然现代文明已经跟随硬化的公路延伸到了山下,但大瓦山依然保持着原始生态的风貌:古老的银杉林里,高大的杜鹃丛铺天盖地,鲜红的杜鹃花上还常常覆盖着尚未消融的冰雪,红白映衬,景致鲜明;而杜鹃林下,是绿毯一般的苔藓,和清澈流淌的如手臂如拇指如绳索一般的小溪;山顶并不辽阔,不过2平方公里,却也是七彩山鸡、杜鹃、啄木鸟等动物的世外乐园,它们不时婉转又清脆地鸣啼,悠闲而与世无争。
这种景致,甚至与一百多年前威尔逊在书中所述一致。看来大瓦山上的时间是停滞的,青春不老。
当然,仅止于此还算不上乐园。据说,在大瓦山山顶,还有一庙,虽不大,却供奉着燃灯古佛。
燃灯佛因其出生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故称为“燃灯佛”。释迦牟尼佛主修今生,是现在佛;燃灯佛主修过去,为过去佛;弥勒佛主修未来,为未来佛。燃灯佛系佛教三大教主之一,是为释迦牟尼佛授记的佛陀,地位尊贵,可见一斑。
大瓦山是否与燃灯佛有渊源,或者是燃灯佛的道场,这也是一个谜,有待解密。
秘境的特色是什么,当然是“秘”了。
没见着大瓦山的尊容就没见着吧,这是首次渴望的遗憾,也是再次拜谒的诱惑。
而在大瓦山脚下的天池,也有诸多待解之谜。
大瓦山脚下有五大“天池”。之所以称“天池”,是因为其平均海拔2500多米。这个海拔高度,也算得是中国最高的天池了,长白山天池海拔2189米,青海的孟达天池也才2500米……
所谓池,就应该有水,起码我是这样理解的。但有意思的是,大瓦山脚下所谓的五大天池中,只有大天池、小天池、鱼池三个“池”有水,干池、高粱池则没水,或者是季节性天然水塘。
干池是五大天池中最不像“池”的,尽管与大天池相隔咫尺,却一滴水都没有。此池干了不知多少年,竟然只长草不长树。更令人稀奇的是,面积1000余亩的干池池泥竟然能燃烧,当地村民将池泥采集回家,打成薄块,晒干后即可生火做饭、取暖。用这些池泥做燃料不但火旺,而且燃烧持久度丝毫不比煤炭差。
一种池泥,竟然能燃烧,是露天煤炭?
从外表看上去,与普通塘泥区别不大。
这还不算。
最令人讶异的是,这种池泥竟然可以卖到日本,且远高于煤炭的价格。
中国缺煤吗?为何这种塘泥会被当成“煤”中至宝?
此池泥到底暗藏什么玄机?秘密待解。
多少人如我,因为《大瓦山》而知道大瓦山。
大瓦山为《大瓦山》带来了灵感的福祉,《大瓦山》给予了大瓦山声望的回报。
去年,江西省九江市一所中学邀请我去讲文学,并附带签售我的长篇小说《镜像》。
得知客从四川来,听众们表现出了令人温暖的亲切感。
探寻原因,答曰:四川文人让庐山扬名天下。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唐朝四川昌隆(今四川江油市)一个名叫李白的诗人为庐山所写的《望庐山瀑布》。
359年后,又一个四川人为庐山写了一首诗: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是四川眉州人苏东坡为庐山所写的一首名叫“题西林壁”的诗。
因这两首诗妇孺能诵,自此,庐山名扬天下。
九江人这一说法令人感动,但是我想,李白也好,苏东坡也罢,他们与庐山也差不多应该算是相互成就的吧。
虽然我是通过《大瓦山》知道大瓦山的,但是《大瓦山》与大瓦山的关系,也应该是如此互为成就的吧。
清代张潮说:“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甚或至于,庐山也好,大瓦山也好,存在了多少个万年,青春的容颜不老。而作家,用文学作品所描述的关于大山的故事与美丽,以及寄寓的人生感慨,不过是在向其芬芳婉转地唱情歌。
向大山唱情歌并不俗套。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因为值得歌咏才唱情歌。
情是人间道。
问乾坤,天空月影,雪中鸿爪。
激越风烟飘袅袅,细说苍穹未老。
河汉是,千星浮桌。
信有流云翻作浪,致高函,青鸟知多少。
风送爽,寄春笑…
走在山间,思念万千,无乡有愁,我心漂流。
在网上浏览,看到一首名叫“贺新郎”的词,觉得挺适合我与大瓦山之间的感情的,便抄录了下来,权当附庸风雅。
那么,遍寻不见的那青春的影子和动人的故事呢?
我猛然觉得,其实已经不必刻意寻找,因为他们连带着这片山水的风景,早已一起装进了我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