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北川,夏末的风里还带着未散的尘埃,地震后的县城尚未从创伤中完全复苏。那时的我还住在临时搭建的板房里,阳光穿过板房间的空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传来板房区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那声音穿过废墟的缝隙,像一株倔强的草芽。此时我刚刚接到了新华文轩北川分公司的入职通知,不曾想这条从废墟上起步的书路,会成为此后十七年里我始终握紧的信念。
乡村学校多在偏远山坳,最远的片口乡小学,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不过四十公里,实际车程却要五个小时。记得2008年秋季开学前,我跟着黄明经理,第一次参与了送书到校。我们在临时铺设的河床上颠簸,河底的鹅卵石撞击着车辆底盘,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走到学校附近时,泥泞的道路让车轮不小心卡在了泥坑里,后轮打着空转,溅起的泥浆糊满了车窗。我和同事陈龙跳下车,在齐膝深的烂泥里垫石块、找树枝,手指冻得发僵却满头大汗。最后,在周围村民的帮助下才终于把车推出来。当借着车灯看到学校门口翘首以盼的老师和孩子们时,浑身的疲惫忽然就化作了暖流,从眼角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
最难忘的还是2012年的那次送书到校。为了能在开学前把教学用书送到学校。当时还在哺乳期的我,带着妈妈和不到一岁的儿子,独自开车在云雾缭绕的山路上盘旋。妈妈帮我抱着孩子,一路颠簸地行驶在前往都坝小学的路上。中途孩子醒了就停下来喂几口奶,哭了就抱着他在路边走走。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行驶了几个小时才终于赶到了学校。经办老师接过书本时红了眼眶:“小王,您这是把孩子都带来了?”我笑着拍掉裤腿上的泥:“孩子们等着用书呢。”那天返程时,夕阳把山路染成金红色,怀抱里的小家伙睡得很香,我忽然觉得,这些颠簸的路程、泥泞的脚印,都成了最珍贵的足迹——因为我们送的不只是书,是点亮山里孩子们未来的曙光。
2022年7月,我因工作需要转至行政岗,虽然不用再前往偏远的学校,但县城里的几所学校业务,我仍在继续负责。每次去附近学校送书时,总能看见崭新的教学楼里传出琅琅的读书声,总会想起当年在临时板房教室里,孩子们捧着新书时发亮的眼睛。
有人问我,文轩精神到底是什么?我想,它是震后废墟上毅然竖起的招牌,是泥泞道路上从未停歇的车轮,是无数个像我一样的普通人,把平凡的工作做成了伟大的事业。二十载风华流转,北川的山早已重新披绿,路也修得平坦宽阔,而那些经由我们双手传递的书香,早已浸润了这片土地的希望。
十七年的时光里,岗位在变,职责在变,但那份“让每个孩子都能读到好书”的信念,从未改变。这或许就是文轩精神最朴素的模样:不喧哗,自有声。就像那些年送过的书,静默地躺在课桌角,却在不经意间,照亮了无数条前行的路。而我们,永远是那条书路上,最执着的赶路人。
写于2025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