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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献平《沙漠的巴丹吉林》创作谈:每一个作品都有自己的命运
来源:中国作家网 编辑:梁曌 时间:2022-10-02

最近两年,书结集出版的速率相对频繁了一些,这是机缘巧合,更是出版社对我的眷顾和关照。我遇到的责编,都很认真负责,体现了专业的精神和温润的仁心。我始终觉得,所谓的写东西这件事,勤奋只是一方面,当一个作者并不具备特别的天赋的时候,多写或者有一些“依托”无疑是一种助力。我始终觉得,所谓写东西这件事,终究是一种造化,在很多时候和很多的事情上,有形之力只是表面,无形的东西,那才是真正起作用的。

2021年的《南太行纪事》是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的,责编是宋杨老师。《黄沙与绿洲之间》是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责编是王雪老师。其中,也得益于师长和领导的帮助。《中年纪》是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责编是向丽老师。2022年的《西南记:北纬三十度的河山地理》是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责编是全秋生老师,《沙漠的巴丹吉林》是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王燕老师把它列入到了名家散文书系之中,汪惠仁老师作的序。

每一本书,每一篇文章,每一首诗,作者写出来之后,它们便有了灵魂,也有了自己的命运。作者和出版社的关系,和各个杂志刊物的关系,都是一种类似命定的缘分。在这个崇尚个性的年代,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好恶与取舍,更何况是所谓的文学作品。有些出版社、杂志和报纸,有些作者可能一辈子无缘,有些则前赴后继地“相伴一生。”其中的玄妙,有时候我觉得神奇。

这是一种缘分,更是福分。

我的这本《沙漠的巴丹吉林》,当然也是一本散文集,巴丹吉林,是世界第四大沙漠的名字,我离开南太行乡村的人生第一站,就像一根羽毛一般落足于那里,瀚海大漠,风吹的暴烈与月光下的静谧,神意的空旷与无边的孤独。起初我并不喜欢,直到有一年春天,我看到了传说中的弱水河,《山海经》《史记》《西游记》等古籍都有记载,再后来,我了解到这里是居延汉简的出土地,也是王维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地,当然,它就是闻名遐迩的居延海,以及灿若匈奴之黄金甲帐的胡杨林。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沙漠也是丰盛的,而且,越是空旷之地,其文化和精神的意味更为丰厚。巴丹吉林沙漠以及阿拉善台地,当然也是古老的草原丝绸之路的组成部分。公元前99年,李陵率五千“荆楚弟子,奇材剑客,”由此出塞,深入阿尔泰山中段寻击匈奴主力军队,以减轻李广利大军压力;伏波将军路博德当年也在此率众修筑了诸多的关隘、遮虏幛和烽燧,20世纪初期,斯坦因、贝格曼、科兹洛夫、斯文·核定、陈宗器、董正钧、徐炳昶、袁复礼、黄文弼、丁道衡、詹蕃勋等人先后涉足于此,发现了居延汉简。

文化是一个地方的灵魂,与此有关的学者、诗人、探险家和考古学家等等,是地域文化当中盛开的绝世之花与永恒之魅。当然,弱水河流域,还有老子化胡、彭祖修行等传说,据说周穆公也由此西去,拜见西王母。

在当下的年代,沙漠戈壁对于大多数当代人而言,到此一游当然可以,但若是常年生活于这高天阔地之中,则可能人人回避。但我觉得,在这里待得久了,就会觉得,浩浩沙漠之中,有难得的大宁静,茫茫戈壁之间,也有非凡的蕴藏。

在巴丹吉林沙漠从军的那些年,几乎每个星期,无论多忙,我都要写几篇东西,不然觉得时光虚度,满心羞耻。写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预先的设定与结构意识,只是随心。因为单位保密,只能写自己在沙漠生活的细微之处,每看到一片树林或者芦苇荡,海子或者梭梭木、沙枣等等,就很激动。听一些老军人讲故事,或者在某个地方看到一幅情景,也会很快且清晰地深入内心。哪怕是空荡荡的明月之夜,坐在夏天的戈壁滩上,天地合拢之后,人在其中,感觉就像是端坐在一种神话的境界。那些年,我写了很多的所谓的散文,但没有多少宏伟的想法,只是觉得,在偏僻的地区,写诗肯定不行。沙漠是封闭的,单纯的,相比于其他地域的诗人,我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人总是要找点事做,特别在沙漠,除了军旅,剩下的个人,白白消磨时光,觉得对自己不厚道,好歹有个兴趣,写点小文章,小诗,不管是蚂蚁充大象,还是山羊赛汽车,其实都只是个人的事情,而且,写东西的本质,实际上是不让自己太闲,很多经验和经历,不至于转瞬即忘罢了,哪怕是写给自己的子女,那也算是一种个人于一个时代的经验,甚至是一个时代当中的个人经验,包括现实,也包括内心的冲突。我想做一个诗人和作家,但很多年以后的现在,这种理想还遥不可及。

不自诩为什么而什么,只在乎我能做什么,做到了什么,最终能达到什么。我觉得是最好的状态。不刻意,随心,但尽心,用力,但不奢求。也是我的想法。一个写东西的人最终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那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都是造化和德行在起作用。因此,写东西并非孤立的,而应当进行一种自觉的关照,还有互助与合作。很多时候,看起来付出的东西和事情,其实也是自己的收获。因为,凡是自我成就的人,一定是心有他人的人。

具体到这本《沙漠的巴丹吉林》,我个人的定位是,算是边地散文,其中有侧重人间故事和烟火大地的,也有专注于自然和人文地理的,还有自我的内心呈现与冥想的。我不觉得自己的文字多好,但有一点,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我始终没模仿,也不屑于与他人同,尽管我很喜欢很多的大师和前辈,但文学这件事,不是贪功于己的事儿,不论是散文,还是小说和诗歌,甚至批评,都应当纳入到文学这个大的道统里去考察,任何单独的自诩都不切实际。一代代的写东西的人,无论是谁,我们写和所写的东西,都是建立在巫术前人的基础上的,从没分开,而且会一直无休止地绵延下去。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和方向,如作者与出版社、报刊的交集,这种玉成与合作,其实是人间美好缘分之一。而一个作者与一片地域的关系,更具有天意的意味。人始终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的所有表达,都是向着天地自然和自己同类的。而书写,不过是一种自我的一种兴趣对万物的一种觉悟和看法,是个人对世界及其不断变化之状态的某些态度。

很多人说,写东西是神圣的,而我只想在半人半神、大地与云霓之间,不断地自我勾勒,既而进行一些心之所至的旁涉与观照……而已。需要说起的是,这本书之后,还有两本新写的沙漠题材的书稿待出版。至此,我在巴丹吉林沙漠的青春之记忆,全部掏空了。这可能是令人悲伤和无奈的。但整个西北和巴丹吉林沙漠,也很仁慈地赋予甚至塑造了我。为此,我深深感恩。


  作者简介 / 杨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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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协会员,《星星》诗刊杂志社副社长,河北沙河人,现居成都。先后从军于巴丹吉林沙漠和成都。作品见于《天涯》《中国作家》《人民文学》等刊。主要作品有《沙漠里的细水微光》《黄沙与绿洲之间》《弱水流沙之地》《沙漠的巴丹吉林等边地散文系列,《生死故乡》《南太行纪事》《作为故乡的南太行》《南太行大地往事》《自然村列记》等南太行文学地理系列,以及书写当下时代个人现实与精神困境的《中年纪》和多部长、中短篇小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