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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水木:白竹林
来源:四川作家网 编辑: 时间:2024-01-26

白竹林并不是某类特异的竹子品种,也不是因阳光炙烤而蔫掉的枯白竹林,更不是凭空想象所幻化出的事物,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于互水河边,被某种白色所长期浸染过的一整片竹林。

从我家乡城区往西北方向,走出去大概四十里的互水河边,有一片白竹林偶然间进入了我的眼帘。大约是在农历三四月的春天季节,我暂时辞别了城市回到乡下的家里预备长住,当天正骑着电动车优哉游哉地行驶在青黑的柏油马路上。正值夕阳西下,内心怡然得很,索性就在一处弯道的空地旁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让双眼凭着高高的地势欣赏天边绯红的落日,想要一探太阳如何掉进下方悠长而宽广的水面。尽管是在西下之时,这轮硕日却发出了金黄光线且毫无保留地射在水面,借了波动的水面晃晃悠悠,把滞留在水中的各种倒影交映得美妙绝伦,仿佛这些倒影都将要成了鲜活的生命般,其中的精彩、美妙令人赞叹不已。

兴许是来得巧,没出一刻钟,红日的半截就沉入了远处的河水中,透发出最后耀眼的火光。与此同时,在火光的背面缓缓现出三个挥动着翅膀的黑点,等黑点齐刷刷绕过了刺眼的光线飞到我眼前,我才发现那是白鹤,它们洁白的羽毛,橘黄的尖喙,粉红的双脚从我眼前悠然划过。我的视线顺着它们的飞行轨迹扫去,看见它们在河对岸一片竹林盘旋几圈后,各自急忙地抬起双脚,奋力展开双翅稳稳当当地落在林冠间,若不仔细看,便无法分辨出它们白白的身子竟蜷缩在树丛里。

在我的印象中,对于大型鸟类的认识,最熟悉的莫过于这白鹤。我的屋后有一块池塘,白日总会有一两只白鹤来回觅食,来来回回近二十余年我未扑过空。由于它们年年在,常常在,我也得以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白鹤的样子很是乖巧,羽色淡雅,体型也很修长秀美,令我极其喜爱。它们提起爪子往前走动时总是小心翼翼,我每每路过时都害怕惊扰了这些自带吉祥寓意的动物。可这互水河旁边竹林间的白鹤,却不止一两只那么简单。经我数过,有十余只隐藏在茂密的竹林间,或静卧,或伫立观望,或展翅舒身。如此多数量的白鹤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兴趣,令我觉得好不新奇,便暗暗记住了地点预备下次再来观摩。

约莫又过了几日,止住了雨,半空湛蓝而不闷热,云朵白絮而不浓密,可谓天清又气爽,四目看到的都是新新绿绿,我自身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就想着再去河岸边的竹林里看看白鹤们。在乡下这段时间我发现自从有了可自由支配的精力之后,目光所及的自然事物更加丰富,小到一粒不知名的植物种子,深藏于爬藤乱草间的五色野果,外加在这白竹林里给我的意外惊喜。白鹤们大概知道我今日要来造访,我刚到就被眼前竹林冠顶一群群的点点白色震撼了,今日在这里歇息的白鹤,可不止十余只了,而是密密麻麻驻满了枝头,一眼数过去竟然有百余只。我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迈着轻快的步伐下到河岸边,踏过荆棘野草以求最近距离地与白鹤们招呼。

待下到河岸才发现,在我所处的河这一边的小山坡,连片的青冈林枝头上居然也有近百只鹤在,由于地形的原因,它们此起彼伏地连成一片片白色。看到此时我这才反应过来,这片区域应是鹤群的大本营。在以往我所能见到的白鹤,无非就是水田间、小河里、水库边会有那么一两只在捕食。而像白竹林如此众多数量,我真是平生第一回见识。我起初还不明白,对岸的竹林为何大部分竹叶全挂了淡蒙蒙的一片白,好似用了油漆浅浅染过一番,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来过之后我恍然大悟,白竹林的白不是因为油漆的帮忙,更不是因为病害,而是因栖息了大族群的白鹤,它们日复一日地吃食然后排泄所致。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动物的排泄物也并非难以入目,至少它们能把这片竹林装扮得十分奇异。

我没有相机,也没有想过用手机将这片大自然最美好的风景留下,我甚至无法用文字把每一只白鹤的形态、动作、习惯一一细致地描绘;我也不是环境学家、动物学家,无法讲述这片普通的竹林,为何吸引了这么多白鹤驻扎在这里。我只能按照鸟类的习性猜想,它们大概春季就会迁徙到这一处,形成偌大的一个族群;它们其中的一部分或许到了天亮时就外出觅食,到了下午就依次回归巢穴,无忧无虑地享受大自然的风光无限,也造就了一片纯净胜地。

此后几个月时间,我大概会有一两天带上食物和凳子,就静静地坐在河边看着白鹤们飞翔、划水、外出、远归、同伴之间亲昵摩挲。来的次数多了,也偶遇到一位打理荒地的老人,他见我孤零零地傻坐在他的土地旁,便有心地问:“这里蚊虫厉害得很,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我听了声音回头看,瞧见终于有人愿意了解我最纯粹的执着,便有些激动地说:“我来看看对岸的白鹤们,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的白鹤。”听我说完,老人脸上一时有点诧异的感觉,便把锄头支在土里撑着上身,也看了看对岸,然后他又平静地说道:“哦。白鹤啊,每年都密密麻麻的来一群,多得很。”

听了老人平淡的回答,我内心咯噔一下,觉得被什么东西捱了。

我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想起就这一片寻常的白竹林,它日日夜夜地存在这里几十年,甚者上百年了,而我也在这片土地生长了二十余年。在过去三四年时间,我沿着柏油马路从农村去往城市,又从城市去到农村,来来回回行驶过数千次,却从未停下过脚步去发现……直到今年七八月的时候我还是偶尔去河边,瞧见竹叶的白全被雨水冲刷掉了,枝头的白鹤也逐渐减少,仅仅十余只藏着躲避闷热。白鹤或许去了更阴凉的地方,而我对这片大自然所孕育的白竹林产生的特有情感愈久弥新,永远不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