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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那个时代,方知嘉州的岑参愁绪从何来丨阿来讲“唐宋诗中的巴蜀与成都”
来源:四川作家网 编辑: 时间:2024-03-25

3月23日下午,阿来以追溯中国诗歌史的开场,进入到“唐宋诗中的巴蜀与成都”——乐山专场活动“岑参嘉州诗”的讲座中。

“《春秋》《左传》《二十四史》以及其余文字书写的历史,往往是从大处着眼,但我们还需要一个更真切的,基于个人的历史,个人感受跟那个时代关系的历史,这个书写谁在完成呢?从古到今都是由文学来完成。”

阿来主讲岑参在嘉州写下的六首诗,也讲李白、谢灵运、杜甫、薛能、苏轼等同样咏嘉州的诗作,并漫谈乐山大佛的建造、古往今来的气候变化、楠木棕树的生长,以其博物家的素养解读嘉州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和人文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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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悲山上悦,边塞豪情一去不返

开讲的第一首诗,就是公元767年,岑参到嘉州上任刺史不久写下的《登嘉州凌云寺作》。“寺出飞鸟外,青峰戴朱楼。搏壁跻半空,喜得登上头。”阿来说,从这一句可见岑参当时觉得山很高,然后看到了青青的山峰上,有红色的寺庙,像个帽子戴在山顶上。同时,攀上去需要“搏臂”,手脚并用,还是说山高路险。“始知宇宙阔,下看三江流。天晴见峨眉,如向波上浮。”这一句,岑参已经登上去了,看到了非常开阔的景象,峨眉山都像从滔滔江水上浮出来一样。“这些都是今天我们难以体会到的旷远,空气不好,看不到这样的景象。”阿来说,这首诗,岑参将一件事情从头到尾地记录了下来,所见所感,首先是所见,这一路上山到最后黄昏下山,这个过程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而从这首诗也能发现,岑参的诗风已经改变了,已经不是他在西域写的那些边塞诗一样,充满英雄主义,豪放大气,“所以,这就是我刚才讲到的个人历史,个人与时代的关系,此时不再是一个张扬英雄主义的时代,个人要强撑,就冲出了一腔悲愤。”

但悲愤归悲愤。在《江上阻风雨》中,岑参描写了他去嘉州上任,江上行船时遭遇暴风雨肆虐的情景。那时的他纵有再多对时代的不满,岑参依然决定在风里浪里出发,表达自己一辈子都忠于朝廷,忠于国家,再艰险,都要到任上去。“要说他言行不一致,山下悲愤不满,山上又是另外的心情,我想,人的情绪都是转瞬之间,这恰恰说明,岑参是非常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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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叙事暗抒情,诉不尽许多愁

《上嘉州青衣山中峰,题惠净上人幽居,寄兵部杨郎中并序》,这首诗的题目很长。阿来解释,唐诗有很多都是题目很长的,把诗的缘由说得很清楚,“就像这首,岑参说他去了青衣山,去了惠净和尚修在山顶上的房子。岑参就把他在这里看到的情形写给了他的朋友兵部杨郎中。”坐船,又爬山,登高望远,还想去拜访惠净和尚,岑参把这个过程写了下来,阿来表示:“看起来写的是他登上山顶,举目四望,但实际上又是写他的心情,因为天地开阔,终于有些豁然开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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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叙事,实际抒情——《咏郡斋壁画片云》同样如此。“古人都有在墙壁上题诗的习惯,很多事都直接写在墙壁上。这首就是,岑参一心想回长安,但迟迟没有接到调令。他借云写自己,'未曾行云去,不见逐风归。只怪偏凝壁,回看欲惹衣。丹青忽借便,移向帝乡飞。'他感叹,为什么我待在这里不动呢?他想来一阵风,把云吹走,就像把他吹回长安一样。”阿来紧接着讲解《峨眉东脚临江听猿,怀二室旧庐》直言:“你看,'哀猿不可听,北客欲流涕。'听到窗外猴子叫,他又觉得很哀伤,感到孤独,又要哭了。”阿来解析,岑参至死未能回到长安,蜀地,乐山,是岑参人生的最后一段光阴。“时局混乱,岑参无力掌控,甚至想过罢官回长安,所以他在嘉州是非常郁闷的。”

再说《秋夕听罗山人弹三峡流泉》,讲的是岑参听到琴声带来的一系列联想。“听琴,要知音。岑参从琴音中听到了空山、流水、雨声,但'知音难再逢,惜君方老年。'岑参听了愁更愁,'楚客肠欲断,湘妃泪斑斑。'”阿来在此以李白写听琴的一首诗《听蜀僧濬弹琴》相对照,李白写得非常豪放,听到的琴音很美妙,完全没有愁绪,“两人截然不同的思绪,人生态度,李白就洒脱得多,听到的琴声与寺院的钟声交相辉映,'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说把我这个独在异乡的人心灵都洗净了,这是什么境界?大境界。”阿来如是说。

同样,还有苏东坡的《初发嘉州》。阿来特别强调,上凌云寺去追随岑参脚步的时候,他发现苏东坡留下的记忆更多。“这首诗,苏东坡也没有什么愁绪,只有不断进发的,先期一定要到达的愿望。”

颓废的根源,命运与时代休戚相关

岑参,中国诗歌里走得最远的行吟者,边塞诗写得最豪迈的人,为什么到最后会如此丧气,如此悲凉?阿来直言:“这就是我刚刚说到的,个人与时代。他的灰心跟安史之乱有非常大的关系,他曾经是那样一个豪情万丈的人,结果随着国运的衰落,自己变成了一个颓废的人,不安心工作,他老说这里是边地,那原来他到过的边地比这个远得多啊!但那个时候他一点怨言没有,这就说明大时代会造就一种时代精神。这个时代是生气盎然的,朝气蓬勃的,那么人的精气神会是积极向上的;但如果这个时代,混乱衰败,动荡不安,那么人就会对前路都没有信心,感到迷茫。”

阿来强调,诗的背后有诗人自己个人的历史、个人的人生态度,个人的性情,而个人的这些所有林林总总的东西,背后还有一个大的时代。“所以,文学与时代不是一句空话。我们今天的文学写作者,要看到,文学与时代是确确实实有关系的,这种关系在今后的讲座中我会更进一步地展开。”阿来透露,“岑参诗”讲完后,他会开讲“陆游诗”。“通过他们的书写,让那个时候地方历史文化的面貌,一点一点地呈现,历史就有了细节。”阿来表示,通过诗歌,把具体的地方性的知识,地方性的面貌,重新还原,重新挖掘,重新呈现,“但这个呈现不是想象,我们是依靠他们书写的那种个人性的记录,这是恢复历史原貌的一个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