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老家的路

邬笋林

如今，每次行至村口至老家的那条公路上时，我总要降低车速或者放慢脚步，细细品味发生在这条路上的点点滴滴。几十年来，我难以忘却。

黄泥路

有一年，我从外地回老家办事，所带的东西较多，就叫了父母来公路边接我。那天天气真是不尽人意，上车的时候，天还是晴朗的，下车时就下起雨来。大约父母从家里走时，也没下雨，到了公路边雨才下来。这里距老家要徒步一个小时，总不能淋着雨走，况且黄泥路面滑，很容易摔跤。这时，父亲说，我去旁边人家借些雨具和水鞋来，用了再还过来。旁边那户人好说话，一会儿，父亲就抱来了我们所需的东西。也许是好几年没走过，这条路在脚下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回到家竟然花了一个半小时。母亲在清洗水鞋时，突然大惊失色。原来是我穿的那双水鞋帮边裂开了一条口子。父亲看了，埋怨自己当初借的时候忘记了检查。最后，只好买一双新的水鞋还给人家。钱是我出的，但母亲还是很心疼，说家里的鸡一天生一个蛋，要凑整整一个月才换得来这双水鞋。父亲安慰母亲，鞋坏了是小事，没把人摔着，已是万幸了。

碎石路

我每次回老家，三叔都要盛情邀我去他家，用好酒好菜招待我。他说我一是有修桥筑路的技术，二是常年在外见多识广，让我给出个主意，把村里这条路好好搞整一下。我立马答应下来。第二天，三叔备了些麻绳、木桩，吆喝了好几个给我打下手的人来。一上午，我就把桩位定好，然后洒上石灰线。三叔看了，既高兴又忧愁。高兴的是，路比原来直了，宽了；忧愁的是，这么大的工程量，肯定要花不少的人力和财力。然而，村里是那么的穷。况且大多数人都出门打工去了，留在家里的劳力屈指可数。三叔一时没了主意，叹口长气说，路就先放放吧。但也没有完全放弃，临走时，特意给几个人交代，那木桩可不能毁了。晚上，我请三叔来我家喝酒。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把在外面所见到的讲给了他听。我说，外面多数地方是这样做的——有钱投钱，无钱投力，按工计价，多劳多得，少劳多补，人人公平。只是不知道在我们这里能否行得通。三叔毕竟是村主任，听我这一说，如醍醐灌顶，好像这事立马有了定准，豪爽地举起了酒杯。第二年，我回老家时，路有了少许变化；第三年时，路彻底地变了。不光是直了，宽了，面层还洒有零星的碎石。踩在碎石上，即便是雨天，走在上面也不会滑。三叔时常在村民会上说，这人不出门，就跟关在笼子里的鸟样，既开不了眼界，又想不出办法，还寻不着吃的。

水泥路

出门打工的人中，要数成功的，我表哥算一个。一年秋天，他回老家给父亲过生。距老家不到十分钟的路上，一辆货车把他的轿车给堵住了。他见前面正在车拉车，急也没用，就前去看个究竟。原来是车陷入了泥坑，把满载的核桃卸下来，仍然爬不起来。听说陷这里一天多了。起初老板请了老百姓帮忙推，由于力量太小，无济于事。后来不得不请拖车来。老百姓听说拖车要好几百块钱，又怕老板嫌这里路不好明年不再来收核桃，决定一斤核桃少一角钱，给老板补贴拖车费。表哥得知了这情况，给父亲过完生后，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找我三叔去了。三叔把核桃的年产量和价格告知了表哥后，表哥说，不如这样，明年把核桃卖给我。三叔心想，你一个搞建筑出身的，揽上这活儿怕是不好消化吧。没想到，过完春节，表哥真不走了。他找到三叔说，要致富先修路。三叔说，修路得要钱。表哥说，钱我出。四个月时间，一条白生生的水泥路从村头连到了村尾。紧接着，表哥又建起了核桃深加工厂。不光是本村的，甚至方圆数里的核桃全都卖给了表哥。表哥看着水泥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捋了捋额前的几丝白发，不由得感慨，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这下终于能在老家扎根了。